夏樂和兩位式神走在竹葉遍佈的小徑上,雖然還未完全天黑,但竹林深處卻少有日光。微風帶動的竹葉沙沙聲不絕於耳,但除此之外,靜謐的有些不自然。
「總覺得有些陰森啊…」夏樂舉目四望,但視野中除了單調的竹林外別無他物。
「少主人,根據情報,日星湖應該就在不遠處了。」落馡輕聲開口。
「阿夕?你覺得呢?」夏樂看向夕鶇的方向。
落在兩人身後不遠處的夕鶇不發一語,只是把視線固定在腳下。
「少主人,我們還是快點往前走吧!在天黑之前取到湖水比較安全些。」察覺兩人間氣氛的尷尬,落馡溫聲提醒。
「啊,說的也是。」等了一會兒還是得不到回應之後,夏樂轉過身再度邁開腳步。
這是夕鶇回歸之後夏樂接到的第一個任務,雖然他一直努力想讓對方開口說話,但始終沒有成功。像是前段日子的回憶從未發生過一樣,夕鶇又回到了和剛締約時一樣,冷冰冰的拒人於千里之外。
果然不可能回到跟以前一樣了嗎…
沉默之中,三人繼續往竹林深處走去。
「少主人,妾身看到日星湖了。」緊跟在夏樂身旁的落馡舉起手,指向出現在右前方隱約發亮的湖水。
「恩,取完湖水我們就回去吧。」夏樂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小瓶子,帶頭往湖邊走去。
蹲在湖邊一塊大石上,夏樂輕輕把瓶子浸入冰冷的湖水中,湖水以他的手為中心劃開漣漪,擴散著往湖心而去。
落馡站在一旁看著廣闊的湖面,卻突然注意到有些不對勁。除去從湖邊擴散的漣漪,湖心竟也出現往岸邊擴散的漣漪。
「少主人,有東西朝我們過來了!」
在落馡說出口的瞬間,夏樂突然感覺到有個濕冷的東西在水中抓住了自己的手腕,大力地把自己往水中拉去。
「!!!」重心不穩之下,夏樂往前栽倒,卻在快接觸到水面時被另一股力量拉住了。
夏樂回頭一看,看到夕鶇單手從後抓住了自己的衣物,正瞇起眼和水中的力量角力著。
「少主人!」落馡見狀想要趕來幫忙,湖水卻在下個瞬間爆出大量的水花,數個暗綠色的身影從中現身,往岸邊的三人襲來,噴濺的水花暫時阻住了三人的視線。
「阿夕,快去幫落馡!水屬性對她不利!」夏樂急得大喊:「我會自己掙脫的!」
夕鶇聽了仍舊沒有放手,迅速用另一隻手化出長劍往水面下刺去。接著夏樂感覺到拉住自己手腕的力量消失了,在他反應過來之前,身體就被直直往後拋去。
落地之後夏樂趕忙站起身,只見夕鶇正揮舞著長劍與數量漸增的水妖纏鬥著,但夏樂卻沒看見另一個式神。
他緊張的四顧尋找,終於在稍遠些的湖邊看到了熟悉的緋色身影。
「落馡!」
然而,那個身影只是一動也不動的看著湖心,對夏樂的叫喚毫無反應。
「落馡?」夏樂往式神的方向奔去,卻在到達之前看到了令他震驚的一幕。
緋色的身影緩緩前傾,直直落入了湖中。
***
「落馡!」夏樂想也不想的縱身躍入湖水。
冰冷的液體瞬間包圍他,但他卻無暇注意那些,只是拚命滑動手臂往下游去。
不遠處有數雙手正抓住落馡的衣裙把她往下拉,但她卻毫不反抗。原本的髮髻早已鬆開,長長的黑髮在水中像是有生命的水草般盤旋、糾纏著,遮住了她臉上的表情,卻隱約可見嘴角的一絲笑意。
面對圍攏的水妖,夏樂憋住氣掏出數張符咒,原本在陸地上會炸開的符咒到了水中,產生的衝擊力卻只夠把水妖趕開。
拋出符咒後,夏樂趁周遭清空的極短時間內,設法劃出了一個結界包圍自己讓水妖暫時不得近身,接著又連忙往落馡的方向游去。
水中的視線極差,夏樂念咒喚出了小小的光球,細小的泡泡從他嘴裡冒出,肺中的氧氣又更少了。
夏樂清楚的知道自己很快就會憋不住氣,但如果在這時上浮,也許就來不及了。
夏樂快速動腦著,想要為眼前的困境找尋出路。
不能指望夕鶇來幫忙,他已經在岸邊牽制住許多水妖了。
落馡依舊在直直下沉,而且離自己越來越遠。身邊的結界也越來越薄弱,水妖又開始蠢蠢欲動的圍攏。
看著逐漸聚集的水妖,夏樂突然想到了一個極為大膽的計劃。
沒時間再多做思考,夏樂果斷的撤下結界。很快的,就有數雙手攫住他,也把他直直往下拉去。
放鬆身體任由水妖帶著自己下沉,夏樂和落馡間的距離漸漸縮短。
接著夏樂感覺到背後觸到了實地,揚起的泥沙讓他判斷已經到了湖底。
當下他迅速啟動了握在掌心的符咒,產生的衝擊力讓原本攫住他的手短暫的鬆開。緊接著夏樂伸出手,終於觸到了也躺在湖底的落馡。再度丟出數張符咒震開抓住落馡的水妖後,夏樂硬撐著又劃下結界包圍自己和式神,雙腳往湖底一蹬,迅速向上游去。
就在夏樂再也憋不住氣時,兩人恰好抵達了湖面。
急急探頭吸了一大口冰冷的空氣之後,夏樂努力拉著落馡往岸邊游去,但原本保護著兩人的結界卻在閃爍幾下之後消失了。
水妖頓時爭相伸出手,就在夏樂以為會再度被抓住時,身體卻嘩啦一聲離開了水面。
不知何時,夕鶇擺脫了水妖,展翅飛到湖心,千鈞一髮之際把夏樂和落馡拉離了湖水。
***
在遠離湖水的地方降落之後,夏樂急急上前確認落馡的情況。
只見那雙細長的鳳眼緊閉著,毫無睜開的跡象。
夏樂急得大力搖晃式神,把頭湊到對方耳邊大喊:「落馡!快醒醒!」
接著夏樂驚恐的發現,落馡的胸口毫無起伏,臉色也透著詭異的慘白。
「落馡!快醒來──」夏樂不死心的再度大喊:「──這是命令!」
話聲方落,夏樂手上的木戒突然閃過一絲紅光,那雙琥珀色的雙眼緩緩睜開。
「落馡!」夏樂如釋重負的抱住醒來的式神。
面對少年的擁抱,落馡卻轉過頭往湖水的方向望去,一滴晶瑩的淚水悄悄滑下眼角。
「落馡,妳沒事真是太好了。」夏樂輕輕鬆開式神坐起身。
「少主人…」落馡終於轉回視線,看著夏樂開口:「妾身…」
「沒關係的,妳什麼都不用說。」夏樂很快地打斷式神,露出安撫的笑容:「妳沒事就好,現在好好休息吧!」
「但是…任務…」落馡弱聲提醒。
「啊!」夏樂這才想起原本的目的,急忙把手伸到懷中摸索,卻發現水瓶不知在何時遺落了。
「也許是剛才在水中的時候掉了吧!」
「怎麼會…」落馡滿臉歉疚的喃喃。
「沒關係,只要妳沒事就好。」夏樂不在意的笑了笑。
「可是…」
「真的沒關係,妳先暫時進去契約物休息吧!」
望著少年溫柔而堅定的眼神,落馡化作淡淡的煙霧消失了。
站起身,夏樂看向沉默地站在一旁的夕鶇。
「阿夕,剛剛…謝謝你救了我們。」
夕鶇別開臉依舊沒有回應。
看著對方好一會兒之後,夏樂才死了心轉身往前走去,卻聽到身後有個沙啞的嗓音傳來:「…不客氣。」
夏樂倏地轉頭,對上那雙夕陽紅的雙眼。
「你還是跟原本一樣,是個天真的笨蛋。」語氣沒有責備,而是帶著一點別的什麼。
「被你發現了。」夏樂綻開微笑:「無論是你還是落馡,都是我想保護的對象。同時,我也被你們保護著。這樣,不是很好嗎?」
「…隨你吧。」夕鶇率先邁開腳步,跟上了前方的夏樂。
***
「不過總覺得被公會擺了一道呢…」和式神並肩走出一段距離之後,夏樂開口:「那座湖有水妖的事提出委託的人應該原本就知道吧?但是卻沒有事先提醒,還真惡劣呢!還好我會游泳…」說著夏樂突然停下腳步。
「怎麼了?」夕鶇警戒著環顧四周。
「我想到可以通過任務的方法了!」夏樂興奮地說完,突然開始脫起衣服。
「你在做什…」夕鶇皺起眉。
「阿夕,快去砍個竹筒來!」夏樂邊脫邊做出指示。
「竹筒?」下一秒,夕鶇眼裡閃過了悟,走到一旁依言砍斷了一根竹子。
小心翼翼的把脫下來的上衣握在手中,夏樂把布料吸收的湖水全數擰進了竹筒內。
細細的水流拌著悅耳的叮咚聲逐漸把容器填滿。
不久之後,夏樂小心翼翼的拿起竹筒,看著裡頭的湖水露出得意的笑容。
「…落馡的事,你打算怎麼處理?」
突來的問題讓夏樂斂去臉上的笑。
「阿夕,在面對那些水妖的時候,你看到了什麼呢?」穿好上衣之後,夏樂靜靜地問。
「…」夕鶇沉默著沒有回答。
「我想,落馡一定是看到了無論如何也想抓住的人事物吧…」夏樂的目光落在手指上的木戒。
「不管她看到了什麼,她都讓你陷入了危險。」夕鶇開口,隨後又轉開視線:「雖然我沒有資格說她。」
「之後我會找時間問她的,今天我們就先別想這麼多了吧!」夏樂包好竹筒之後,往來時的方向走去:「你一定也累了,我們還是趕快回去休息吧!」
看出少年眼底的疲憊,夕鶇沒有再多說什麼。
但是,方才站在一旁時看到的,被落馡緊緊握在手心的東西是…
夕鶇終究沒有把心中的疑惑說出口,選擇跟上夏樂的腳步。
兩人的身影逐漸融入夜色,只餘幽靜的竹林,在微風中呢喃著碎語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