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在我高中畢業旅行時發生的事。
我就讀的高中規模不大,一個年級只有三、四個班級,屬於鄉下的小學校。
歷年的畢業旅行都是坐遊覽車到附近泡個溫泉,當天來回,聽學長姐說有點無聊,但那年有人向學校提議要新增一個露營的行程,很快就由整個年級投票通過了。
我從來沒有露營過,所以光是想像可以和好朋友一起窩在帳棚裡,就覺得很期待,而且據說營區離城鎮有段距離,晚上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星空。
行前我就和美優子約好,要兩個人同住一頂帳篷。
美優子跟我認識很久了,從國小就一直同班到現在,彼此都覺得很有緣,做什麼事都喜歡黏在一起。她是一個文靜的女生,有著長長的頭髮、白淨的皮膚和精緻的五官。聽說有很多男生暗戀她,不過就我所知她沒有固定交往的對象。她對所有人都客客氣氣,舉手投足間都有種優雅的感覺。我則是恰恰與她相反,個性比較衝動,做什事都大咧咧的,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互補吧?但我們相處起來很自在,偶爾還會開開對方玩笑。
那天晚上,我們早早就搭好帳篷,全班圍在篝火邊打鬧聊天。
不知是誰,提出要說鬼故事。
班上的男生很快就起鬨著說好,引來一些比較膽小的女生的驚叫,但那些驚叫裡並沒有恐懼,甚至隱隱有些期待。
後來就有人開始講了起來,陸陸續續大概七、八個人講了鬼故事。具體講些什麼,我已經忘了。
但我記得有個人在講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大叫一聲,害很多人被嚇了一跳。坐在我旁邊的美優子也被嚇到了,身體明顯地顫了一下。接著大家意識到是有人惡作劇,忍不住抱怨起來,後來又變成覺得有趣的笑鬧。
整個營地有三個班級,加起來大概七十幾人左右。各班的營區分散在三處,彼此間相隔不遠,隱約可以聽到人聲,但聽不清楚。
到了凌晨兩點左右,大家也都累了,整個營區慢慢安靜下來。
我和美優子也鑽進帳篷,準備就寢。
因為是夏天的緣故,四周傳來許多不知名的蟲的鳴叫聲,一開始我覺得很吵,但美優子說野外本來就會有這些聲響,要我別太在意。
小小的空間裡,我們各自蓋著條薄毯,側躺著面對面又聊了會兒,美優子便睡著了。
我觀察她的睡顏一會兒,又翻了個身看著帳頂,不知不覺間也睡著了。
我再次醒來時,四周一片寂靜,惱人的蟲鳴不知何時都消失了。
半睡半醒間,我注意到耳邊傳來啪沙啪沙的聲音,像是有什麼東西正搔著帳篷的塑膠布。
我睡在靠帳口的這一側,美優子則睡在我的右邊。
我往左,也就是帳口看去。
睡前為了防止蟲子跑進來而拉好的拉鍊仍在原先的位置,因此我無法看到外面的景象。
啪沙啪沙的聲音還在繼續,微弱卻清晰。
大概是隻蠢飛蛾拍動翅膀的聲音吧…
我懶得繼續思考,翻了個身背對帳口,準備合上眼睛。
這時,我注意到好像有點不對勁。
我怎麼沒看到美優子的臉?
困惑的伸手稍微掀開旁邊的薄毯,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雙白皙的腳。
腳?
我坐起身往另一邊望去,看到了美優子的後腦勺。
什麼嘛…美優子也真是的,竟然可以睡到跟原本的方向顛倒了…
我嘀咕著躺回去。
接著我察覺到不對勁。
我剛看到…旁邊的薄毯裡伸出了兩雙腳。
美優子的薄毯居然伸出兩雙腳!
如果其中一雙腳是美優子的,那另一雙...
我放聲尖叫,拉開帳門的拉鍊衝出帳篷。
很快的,四周開始有人揉著眼走出帳篷,詢問著發生了什麼事。
我感覺到心臟狂跳著,全身寒毛直豎。
人群逐漸圍攏過來,在黑暗中站成一道道黑色的剪影,但這並沒有讓我安心,反而讓我感覺到一股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。
「怎麼了?三更半夜的在吵些什麼?」有人排開人群站到我面前,蹙眉看著我。
微弱的月光下,我認出班導師的臉。
「尾崎,引發騷動的是妳嗎?」
顫抖著舉起手,我指向黑洞般的帳篷口:「有…有東西在裡面。」
「東西?和妳同宿的內藤呢?怎麼沒看到人?」班導師的語氣不太好。
我這才想到美優子,急忙環顧四周,卻遍尋不著她的身影。
這時,我剛逃出的那頂帳篷突然晃動了一下。
人群頓時安靜下來,全都盯著帳口看。
我則是僵在原地,被前所未有的恐懼攫住,連移開視線都做不到。
一隻白皙的手伸出帳口,接著是一顆散髮的頭顱探出來。
我再度放聲尖叫,一不小心跌坐在地,連忙用兩手撐地往後退,一心只想著離那東西越遠越好。
不知是誰打開了手電筒往帳口照去,那東西像是被光線嚇到一樣舉起手遮住臉。
最靠近帳口的一位男生遲疑著走上前,接著發出驚呼:「內藤同學?」
什麼?
我戰戰兢兢地從人群腳間的縫隙看去,發現帳口的不是美優子是誰?
「發生…什麼事?」在手電筒的光束下,美優子滿臉疑惑:「為什麼大家都聚集在我們的帳篷?」
我顫巍巍地起身,往美優子的方向走了幾步,又倏地停下腳步,因為大腦裡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叫我不要過去。
「沒事了,大家回去睡覺!」班導師正指揮著人群散去。
我跑上前抓住班導師的手臂,焦急地說:「老師,有東西在我們的帳篷裡,我看到了,我…」
「尾崎,睡在不熟悉的地方難免會做惡夢,現在快回去睡覺吧。」班導師打斷我的話,只是象徵性地安慰了幾句,便打著呵欠離開了。
有人突然搭上我的肩膀,我轉頭一看,發現美優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身後。
「瑠奈,我們回去睡覺吧,外面有點冷。」她溫柔的語氣與平時無異。
風吹著。
在風聲的間歇中,混雜著我無法辨識的雜音,像是有人在低低的哀鳴。
「妳有聽到嗎?」我顫抖著問。
「聽到什麼?瑠奈?」美優子細長的髮絲隨風舞著,使我看不清她的表情。
「我、我…」我嚥了口口水,囁嚅著:「沒事,大概是我聽錯了…」
「那我們快回去吧!站這麼久,我腳都酸了…」美優子邁開步伐。
我反射性的往她的腳看去,黑暗中那雙腳還是跟我印象裡一樣白皙。
我跟在美優子後面往帳篷走去,卻在靠近帳棚口時忍不住停下腳步。
「怎麼了?」美優子已經一隻腳踏進帳篷裡了,正回頭看著我。
「美優子…」我脫口問出盤旋腦中已久的疑問:「妳沒聽到我的尖叫聲嗎?」
「尖叫聲?」
「我、我剛才發出的尖叫幾乎把全營區的人都吵醒了,為什麼睡得離我最近的妳沒有聽到呢?」
沉默在空氣裡蔓延,接著美優子對我露出笑容:「大概…是因為我睡得很熟吧!」
有什麼地方不對勁…
不,是我想太多了,只是眼花看錯而已,多一雙腳什麼的…怎麼可能?
我是真的看到了!
兩種想法在我的腦海中拉扯,最後,我做出選擇。
而直至今日,我都為那時的愚蠢懊悔不已...
行前我就和美優子約好,要兩個人同住一頂帳篷。
美優子跟我認識很久了,從國小就一直同班到現在,彼此都覺得很有緣,做什麼事都喜歡黏在一起。她是一個文靜的女生,有著長長的頭髮、白淨的皮膚和精緻的五官。聽說有很多男生暗戀她,不過就我所知她沒有固定交往的對象。她對所有人都客客氣氣,舉手投足間都有種優雅的感覺。我則是恰恰與她相反,個性比較衝動,做什事都大咧咧的,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互補吧?但我們相處起來很自在,偶爾還會開開對方玩笑。
那天晚上,我們早早就搭好帳篷,全班圍在篝火邊打鬧聊天。
不知是誰,提出要說鬼故事。
班上的男生很快就起鬨著說好,引來一些比較膽小的女生的驚叫,但那些驚叫裡並沒有恐懼,甚至隱隱有些期待。
後來就有人開始講了起來,陸陸續續大概七、八個人講了鬼故事。具體講些什麼,我已經忘了。
但我記得有個人在講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大叫一聲,害很多人被嚇了一跳。坐在我旁邊的美優子也被嚇到了,身體明顯地顫了一下。接著大家意識到是有人惡作劇,忍不住抱怨起來,後來又變成覺得有趣的笑鬧。
整個營地有三個班級,加起來大概七十幾人左右。各班的營區分散在三處,彼此間相隔不遠,隱約可以聽到人聲,但聽不清楚。
到了凌晨兩點左右,大家也都累了,整個營區慢慢安靜下來。
我和美優子也鑽進帳篷,準備就寢。
因為是夏天的緣故,四周傳來許多不知名的蟲的鳴叫聲,一開始我覺得很吵,但美優子說野外本來就會有這些聲響,要我別太在意。
小小的空間裡,我們各自蓋著條薄毯,側躺著面對面又聊了會兒,美優子便睡著了。
我觀察她的睡顏一會兒,又翻了個身看著帳頂,不知不覺間也睡著了。
我再次醒來時,四周一片寂靜,惱人的蟲鳴不知何時都消失了。
半睡半醒間,我注意到耳邊傳來啪沙啪沙的聲音,像是有什麼東西正搔著帳篷的塑膠布。
我睡在靠帳口的這一側,美優子則睡在我的右邊。
我往左,也就是帳口看去。
睡前為了防止蟲子跑進來而拉好的拉鍊仍在原先的位置,因此我無法看到外面的景象。
啪沙啪沙的聲音還在繼續,微弱卻清晰。
大概是隻蠢飛蛾拍動翅膀的聲音吧…
我懶得繼續思考,翻了個身背對帳口,準備合上眼睛。
這時,我注意到好像有點不對勁。
我怎麼沒看到美優子的臉?
困惑的伸手稍微掀開旁邊的薄毯,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雙白皙的腳。
腳?
我坐起身往另一邊望去,看到了美優子的後腦勺。
什麼嘛…美優子也真是的,竟然可以睡到跟原本的方向顛倒了…
我嘀咕著躺回去。
接著我察覺到不對勁。
我剛看到…旁邊的薄毯裡伸出了兩雙腳。
美優子的薄毯居然伸出兩雙腳!
如果其中一雙腳是美優子的,那另一雙...
我放聲尖叫,拉開帳門的拉鍊衝出帳篷。
很快的,四周開始有人揉著眼走出帳篷,詢問著發生了什麼事。
我感覺到心臟狂跳著,全身寒毛直豎。
人群逐漸圍攏過來,在黑暗中站成一道道黑色的剪影,但這並沒有讓我安心,反而讓我感覺到一股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。
「怎麼了?三更半夜的在吵些什麼?」有人排開人群站到我面前,蹙眉看著我。
微弱的月光下,我認出班導師的臉。
「尾崎,引發騷動的是妳嗎?」
顫抖著舉起手,我指向黑洞般的帳篷口:「有…有東西在裡面。」
「東西?和妳同宿的內藤呢?怎麼沒看到人?」班導師的語氣不太好。
我這才想到美優子,急忙環顧四周,卻遍尋不著她的身影。
這時,我剛逃出的那頂帳篷突然晃動了一下。
人群頓時安靜下來,全都盯著帳口看。
我則是僵在原地,被前所未有的恐懼攫住,連移開視線都做不到。
一隻白皙的手伸出帳口,接著是一顆散髮的頭顱探出來。
我再度放聲尖叫,一不小心跌坐在地,連忙用兩手撐地往後退,一心只想著離那東西越遠越好。
不知是誰打開了手電筒往帳口照去,那東西像是被光線嚇到一樣舉起手遮住臉。
最靠近帳口的一位男生遲疑著走上前,接著發出驚呼:「內藤同學?」
什麼?
我戰戰兢兢地從人群腳間的縫隙看去,發現帳口的不是美優子是誰?
「發生…什麼事?」在手電筒的光束下,美優子滿臉疑惑:「為什麼大家都聚集在我們的帳篷?」
我顫巍巍地起身,往美優子的方向走了幾步,又倏地停下腳步,因為大腦裡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叫我不要過去。
「沒事了,大家回去睡覺!」班導師正指揮著人群散去。
我跑上前抓住班導師的手臂,焦急地說:「老師,有東西在我們的帳篷裡,我看到了,我…」
「尾崎,睡在不熟悉的地方難免會做惡夢,現在快回去睡覺吧。」班導師打斷我的話,只是象徵性地安慰了幾句,便打著呵欠離開了。
有人突然搭上我的肩膀,我轉頭一看,發現美優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身後。
「瑠奈,我們回去睡覺吧,外面有點冷。」她溫柔的語氣與平時無異。
風吹著。
在風聲的間歇中,混雜著我無法辨識的雜音,像是有人在低低的哀鳴。
「妳有聽到嗎?」我顫抖著問。
「聽到什麼?瑠奈?」美優子細長的髮絲隨風舞著,使我看不清她的表情。
「我、我…」我嚥了口口水,囁嚅著:「沒事,大概是我聽錯了…」
「那我們快回去吧!站這麼久,我腳都酸了…」美優子邁開步伐。
我反射性的往她的腳看去,黑暗中那雙腳還是跟我印象裡一樣白皙。
我跟在美優子後面往帳篷走去,卻在靠近帳棚口時忍不住停下腳步。
「怎麼了?」美優子已經一隻腳踏進帳篷裡了,正回頭看著我。
「美優子…」我脫口問出盤旋腦中已久的疑問:「妳沒聽到我的尖叫聲嗎?」
「尖叫聲?」
「我、我剛才發出的尖叫幾乎把全營區的人都吵醒了,為什麼睡得離我最近的妳沒有聽到呢?」
沉默在空氣裡蔓延,接著美優子對我露出笑容:「大概…是因為我睡得很熟吧!」
有什麼地方不對勁…
不,是我想太多了,只是眼花看錯而已,多一雙腳什麼的…怎麼可能?
我是真的看到了!
兩種想法在我的腦海中拉扯,最後,我做出選擇。
而直至今日,我都為那時的愚蠢懊悔不已...